对春草看海的扩写

春草总是忙于工作不知停歇,却有一个不变的特殊的爱好——在乡下,她跑到山上的树林里,在城里,她带着孩子去夜晚的海边,对着山、对着海讲话。她每次总是独来独往,即使是何水远也不能加入。我们在之前的讨论中认为春草缺乏对自我内心的感知,麻木地献身于工作和家庭,但如此的独处时光也许是为数不多的反例。
春草看海更是小说中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桥段。书中,春草意识到了自己对于姆妈的复杂的爱,对着大海喊道“我爱姆妈”,然后取了钱为姆妈治病。春草与姆妈的关系是中国式的家庭关系的缩影,父母对子女的威权、子女对父母的义务在其中体现得极为鲜明。春草对母亲的爱无比复杂乃至扭曲,更是值得探讨的议题。于是,我在扩写的段落中尝试表现出春草的心理活动,阐释春草为母亲治病的决定。
同时,这也是极好的描写的练习,于是我决定以此为题。
…………
春草想了想,一把抱起万万,又牵上元元的手说:“走,姆妈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耍耍。”元元对城里的生活已经见怪不怪了,而万万的到来又让她有所不满,于是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。但元元也懂事,看到弟弟的到来让母亲如此快乐,甚至破天荒地要带着他们在夜里出门,也就跟着去了。
一路上,万万已然没有坐火车时的紧张,对路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。看到墙上的横幅、广告牌,他都要好奇地问春草,这上面写的是什么?春草回答不上来,只好用从何水远和娄大哥那儿听来的词汇,乱说一气。罢了又说:“你以后要在城里边读书!”元元知道母亲不识字,但也识相地没有戳穿。
春草连拖带拽的,把两个孩子带到了海边。站在了沙滩上,听着海水的哗哗声,两个孩子都安静了下来。城市里红红绿绿的灯光已经被广阔的黑暗取代,好像在乡下的时候,吃过晚饭,屋外很快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海浪翻滚着冲上沙滩,化成白色的泡沫,又被卷进下一波浪底。低沉的水声仿佛如大海一般广阔,盖过了一切其他的声音,用一种崇高的宁静笼罩了这夜幕下的世界。有一瞬间,春草竟忘了她身处他乡,忘了她的炒货生意,忘了她需要给姆妈准备的手术费。她忘记了孩子们上学需要一大笔学费,两个孩子在她的身边,踩在松软的沙滩上,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坦。
多云的晚上,星星都不见了,藏在了深远的夜空里。初升的月亮把背后的天空照成了青色,缕缕云烟飘过,又变成了冷灰色。月光洒在海面上,由远及近,连成了一条直到天边的小径,随着海水的跳跃而荡漾。
二月的海风,还是湿冷湿冷的,夹杂着咸涩的气味,微微吹起春草的长发。春草把手掌并拢,哈了一口气,白白的水汽顺着她的指尖向上蒸腾。她把脸埋进手掌心,面颊潮湿而温热。两个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,伸出小手,哈出一团小小的雾气。这个夜晚让春草想起了无数个也是吹着风的,也是宁静的,在村后山坡上的午后。波光粼粼的海面如树影婆娑,海水冲刷、翻腾的声音好似风吹过树冠的沙沙声。站在山上远望脚下,绿油油的稻田有几只老牛。太阳、蓝天仿佛一张幕布,浮着几笔轻盈的云……虫子在叫,白天是蝉,晚上是蝈蝈……忽然有人走过来……是阿明吗?天黑了……
春草一时间有些恍惚,好像下午她还站在山坡的草地上,晚上她就来到了这片陌生的海滩,成了三十二岁的妇人了。那些挤火车、卖被面、搬炒货的日子,在她看来是多么的充实,现在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。
春草以为,活儿总是做不完,日子也总是过不完,忙碌了一天之后又是新的一天。在不经意之间,时间却悄悄地溜走了。这中间,阿明俊俏的脸变得瘦黄了,厂子也倒了;大哥春阳去了西藏,两年没有回来了;春风受了重伤,像个小老头似的木讷而冷漠;阿爸也老了很多;春草自己也多了许多不能说的心事,包括和娄大哥……但何水远还是那样,脑子像抹了油一样灵活,遇到高兴的事情就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,让春草感到几分欣慰。
就连春草姆妈,那个总是气势汹汹、不依不饶的女人,竟也变得顺从而沉默了。春草不禁觉得她有些可怜。她又讨厌这个想法,她不同情姆妈,也不愿同情姆妈。她根本没有把春草当作自己的孩子。看着趴在地上玩着沙子的元元,春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姆妈曾如此地憎恨自己。
为什么生活不能一切如旧?春草多希望永远停留在那个偶遇阿明的下午。姆妈最好永远是那样凶恶,这样春草对她的恨也可以更纯粹、更果断一些,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蔫蔫的,让春草觉得自己是个恶人,必须忸怩地同情她。春草想了想,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好笑。
元元已经脱了鞋子,用小脚丫踢着海滩上的细沙,扬到半空中。春草拉起元元,拉上万万,三个人在海滩上手拉手地走着,深一步浅一步。他们的影子长长的,好像踩了高跷,在白色的月光中,像是聚光灯下的杂技演员。元元快乐极了,撒开春草的手就往前跑了去,万万则胆怯地跟在春草的身旁。
这让春草不禁有些心疼。姆妈至少是对元元好的,她想,姆妈所有亏欠她的,都给了元元。春草顿时下定决心,要给母亲治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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